Barbie不是我杯茶!
不過,Barbie電影還算是「嗒得杯落」,但說她非常深刻警世又言過其實,只能說電影表達形式算是繽紛悅目玩味十足。電影最吸我睛的不是粉紅泡泡的夢幻想像,不是性別平權意識的醒覺,也不是自我價值的反思,而是一隻好像跟電影主題毫不相干的古舊茶杯!這款中古茶杯嘛,正是我在澳洲搜刮的私伙珍藏之一。
(小心劇透)
Barbie不懂也不需要喝水,第一次在Mattel總部拿著杯子往咀邊灌就弄得一身濕。第二次在一個五十年代懷舊廚房,遇上年老的Mattel創辦人Ruth奉茶招待,Barbie小心翼翼在真人世界喝下第一啖茶,就是捧著一隻日本中古蛋殼瓷杯(Eggshell porcelain)。
上世紀中期,中國、日本、香港也出口不少外銷瓷器到歐美,我收藏過不同產地的中古茶具,日本蛋殼瓷不完美,但淳樸古韻與別不同。杯如其名,蛋殼瓷真的像蛋殼一般薄透,顏色近似鴨蛋,它的韻味就是在灰濛濛的鴨蛋青底色中滲透出來,燈光映照下透出溫婉柔光。英國骨瓷白、滑、透,但也透不過日本蛋殼瓷;中國、香港中古廣彩瓷色豔濃厚、構圖繁複精巧,卻不及日本茶具的手繪畫悠然淡雅。日本蛋殼瓷也許不夠英國骨瓷潔白,卻如中國水墨畫,墨彩在微黃暗白的宣紙上化開漸暈,才能與背景的留白渾然一體,杯、畫都是一道悅目的人文風景,有一種萬水千山總是情的禪意。若換上刺眼耀目的瑩光白,就顯得太過嗆人、大殺雅興了。



顯然,這種極具質感的古風茶具跟Barbie的膠味shocking pink反差甚大。不過,Barbie由一個娃娃步向真人世界,這一幕喝茶戲意味深長。未知死,焉知生?Barbie就是因為靈光閃過一刻死亡意識,粉雕玉琢的不壞膠身才開始衰老,迫著要學雙腳貼地尋找人生/人身。遇到創造自己的「生母」Ruth,一啖茶落肚,就像喝下孟婆茶一樣,準備投生苦樂參半、避不開生老病死的人類世界。是禍是福?見仁見智。
電影中Barbie早生慧根,但都得老婆婆的點化才開竅。青春不老的Barbie在海邊第一次看見婆婆老態,一瞬驚愕之後像似懂不懂的看透世情一樣,一滴眼淚從心緩緩落下,溫柔讚美婆婆「You are beautiful!」,滿面皺紋的老婆婆卻帶著孩子般的笑靨回答 「Yes, I know.」。這是全劇唯一真正內化了主題而活現出來的一幕,勝過許多警世情節和口號式對白。妙齡Barbie面對老婦沒有自恃歲月輕狂,古稀婆婆面對辣妹沒有自憐歲月唏噓,彼此對生命懷著不亢不卑、寵辱不驚的豁然態度,內心堅定無視俗世眼光。真想問佛,兩個女人要前生經歷幾多百次的擦身而過,才能換來一刻福慧圓融的的巧遇相惜?
曾經在一個關於個人成長的身心靈課堂上,有同學分享如何走出家暴的創傷蛻變成長。以主流審美標準看,這同學一點也沾不上美麗的邊緣,而且性格也十分棱角,絶對是性格巨星。但聽她的成長故事,再三尖八角的性格和相貌都一下子給她堅毅的心智和淚水磨滑拋光。有這麼一刻,我真心覺得她很美,我想也沒想就直白稱讚她很漂亮,換來的卻是對方錯愕質疑的尷尬表情,以及鄰坐同學叫我小心不要亂說話的提醒。好心換來一地雷,確是幾生修道未到家。
愛人不易,愛上自己更加困難!社會意識形態牢不可破,我們總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美好,吝嗇對別人的讚美,在無止境的攀比中貶低自我。就算我們儲夠慈慧看得見像德蘭修女從心而發的美,可是換著自己一夜白髮變成皺紋滿面的老人,給十個諾貝爾獎也不能平息哭崩了的眼淚,畢竟還未修成聖人的正果。
Barbie電影只有一句想記下:「We were fighting because we didn’t know who we were.」
Who am I ? 是人生終極問題。所有戰爭和對別人的控制都是從人心的不安與不滿足而起。如果人人都能安於自己放下爭勝,大概Oppenheimer也不需要為平息(挑起?)戰爭發明原子彈。Barbie與Oppenheimer也許可以握手言和去風花說月喝個下午茶,誰要在乎誰比誰更偉大深刻!